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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师专访|发挥思维效用,培养创新人才——韩震教授专访

发布日期:2019-09-26    作者:哲学书院     来源:     点击:

发挥思维效用,提升哲学素养,融通思想资源,培养创新人才

——哲学书院名师访谈系列之韩震教授专访

 

问:韩老师您好!非常荣幸您能出席参加我们哲学书院首届学生的开班典礼,并且愿意接受我们的专访。陕西师范大学哲学书院是学校为贯彻落实全国教育大会精神,办好一流本科教育,提升人才培养能力而打造的基础学科拔尖创新人才培养试验区。您作为哲学书院的院长,请问您怎么看待书院的这种教学形式?

答:陕西师大以哲学学科为名创办的这个书院,是一个创举。教育实际上和社会是相互塑造的关系,社会一方面对教育的发展提出新的要求,但是教育也担负着前瞻性地为社会发展提供人才的重任。当前我们面临的大背景是什么,就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新时代。在新时代,我们社会的主要矛盾发生变化,人民对美好生活有了更加迫切的向往,这个向往说到底还是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中华民族伟大复兴即将梦想成真这个前景,就是两个百年目标的实现。这个任务可以说非常之重,不是说敲锣打鼓就能等来,实际上还是通过努力奋斗才能实现。

全国教育大会对教育提出很多新的期许,实际上中央早就提出要培养堪当民族复兴大任的时代新人,也就是要培养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建设者和接班人。因为中国近代以来落伍,我们在世界发展潮流中一直是跟跑,包括教育,我们基本上是跟在后面的。要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就是要走在时代前列,进入世界舞台中心,这时候你再靠模仿别人,学习别人就不行了。当然该学习还是得学习,但是学习的形态就发生变化了,这个学习是相互学习、相互借鉴。我们在的领域开始并跑,甚至在个别领域开始领跑,未来我们更多地贡献中国智慧,提供中国方案,体现中国力量。这时候对人才的要求就更高了,这就是培养越来越多创新性人才目标的的提出。

创新性人才不是只了解某个门类的专业人才,他们必须有在不同学科领域穿行的能力。我们的大学过去受苏联影响,分科培养比较普遍,为了赶超世界先进水平,我们要培养专门人才,但是专门人才从技能方面来说应该是很好的,不能说过去是错的,过去其实是对的,我们在赶超世界的时候,就需要专业人才。但是到了创新阶段,创新需要厚实的基础理论作为根基,就要注重多学科、交叉学科的培养,也就要具备方法转移和知识转移的能力,这样才能形成创新式的思维。

这几年大家都将“全人”教育,通识教育提上议事日程,在通识教育中进行哲学教育是最基础的。为什么?因为思维能力是人特有的能力,思维靠符号编码生成意义来反映这个世界,把握这个世界。哲学恰恰是研究思维的科学,如果说人有各种能力的话,那么这些能力都和思想有关系。我们说实践创造了世界,但是人的实践和动物的活动区别在哪儿呢?动物的活动是本能的,而人呢,人所有的活动都是有意识、有目的的。马克思早就说过,再蹩脚的建筑师也要比蜜蜂强,蜜蜂千百年来造同样的蜂巢,但是建筑师在建筑之前设计图纸,在这个过程中可变化出各种创新的样式样态。从这个例子可以知道,我们人类是靠有意识有目的的设想来把握世界,思想的外化就成为改变世界的技术力量,并且通过借助技术工具的实践活动改造自然、改造社会。所以说如果人要有创新能力的话,根基性的举措就在于培养思维能力。因此我觉得陕西师大办这样一个书院是既非常必要,又非常及时,而且具有从基础上解决创新性人才培养的方法和途径的特点。我觉得这个探索非常好。

问:我们这个书院的成立就是在您这个理念的引导下建设实施的,您先有这样的一个引导,我们跟着实施,那么您对哲学书院未来有怎样的理念设想和具体的行动规划呢?

答:从理念上来说,我过去有一个想法,就是说哲学要发挥作用,就要掌握群众,也就是掌握人。尽管思想非常重要,黑格尔说人是靠头脑站立起来,但是思想必须变成行动才能成为改造世界的力量。因此,我认为哲学教育一方面要薪火相传,有一些专门的哲学家去思考我们的时代,社会和未来的发展;但是,也许重要的是要让精英人才具备哲学素养。这有什么好处呢?有这么几点:首先是提高文化素质,要提高素质,学什么都可以,但是学哲学,提高素质的深度就不一样,因为哲学是文化的灵魂;二来它具有普遍性,哲学是更具普遍性的。再者,提高工作能力。人的根基性能力在思维水平,陈云同志早就说过,要想真正提高能力必须学习哲学。比如说你学了某种技能,这个技能会在你的熟练当中不断提高,但是一旦这种技能没用了,你就要具有普遍性的能力就要在根基上解决问题,这个时候人的思维能力要开始发挥作用了,这是一个基础性能力。人的根基性能力在于思维,这也是人跟动物的本质区别。动物基本上是本能地看待这个世界,世界上存在什么东西,不管是食物,还是天敌,它都是基于本能而运作。但是人不同,人是靠符号编码之后的意义来把握世界,实际上人用头脑打开了一个重新安排世界的可能性。当我们用思想来重新安排自然环境的时候,就是科学技术的力量;当我们用思想重新安排社会的时候,这就是社会管理。同样是管理,效果不一样,这就是思路不一样造成的。所以说我觉着理念上的问题一定要从思想上解决,要让孩子在世界观和方法论上有普遍的提高。

另外一个理念就是说多读经典。为什么要多读经典呢?因为能写书的人头脑肯定聪明,能写经典哲学著作的人就更难能可贵了。而且经典著作是千百年传下来的,都是大家所作,他们的思维都是具有相当的深度和威力。当你与经典作家相遇,即通过读他们的书来对话,实际上就是跟前人、伟人、大思想家站在一个平台上,你会在阅读中内化成自己的思维能力,这等于在提升你的思维水平。所以说学哲学一方面要基于实践,但是还是要以读书为要,这就是恩格斯说的,一个民族要想提高自己的思维水平,除了学习以往的哲学没有别的办法。而学习哲学就要读经典,通过读经典来提高青年人的思维水平。

至于规划,还是要基于学校党委和行政对书院的期许来做,也就是说尽可能为培养创新性人才的目标提供一个良好的平台,让致力学习哲学的青年能在这里了解中国优秀传统文化,学习世界各国的经典哲学著作。同时,要融通各种学术资源,有打通的能力。真正的学术是说,必须能钻进去,但是还要出的来,出的来就要能把各种学问融会贯通,融通马克思主义,融通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传统思想资源,也融通世界各国,特别西方哲学的资源。按照这个理念来规划,比如说我们每年计划开几个班,招多少学生,要让尽可能多的学生有这个学习的机会。

在学习的过程中,青年人会感觉到哲学很难。他们作为非哲学专业的学生,一是没有这方面的学科基础,另一方面哲学确实比较难,它是抽象的,缺乏感性认知的支撑。平时我们说话没听懂,譬如概念太多就容易听不懂。哲学恰恰是要用概念去把握的。它在理性层次上比较难,但是它把握世界是有深度的,是具有普遍性的。它是超越经验形态的知识,经验形态知识是就事论事的,就这个事解决这个事,但是达到思想层次的就具有普遍性。

孩子们学哲学关键是要钻进去,比如说维特根斯坦《逻辑哲学论》第一句话就把许多人打蒙了,他说:“世界是事实的总体,而不是事物的总体。”(《逻辑哲学论》,维特根斯坦著,贺绍甲译,商务印书馆,1996年12月。)但是知道了他的内涵,就理解他的意义了。他这意思是说,我们每个人如果是一个事物的话,我们在这里谈哲学问题,这就是一个事实,这个世界描述的是各种事实而不是存在哪些事物,是这些事物之间构成或进行了哪些事态。按照维特根斯坦的说法,语言是把不同的专名用逻辑符号串起来表达这个世界的,就像图示这个世界似的,实际上很简单。看不懂的书多看两遍就琢磨透了。

比如说,存在主义说人是他现在所不是的东西,一下子可能也觉得难懂。但是理解了背后的意义是什么,也就不难了。因为是其所是,那是物的特征,比如说笔筒它永远是笔筒,只有人才能打开另一种可能性,人不是他现在所是的东西,他有可能变成别的,他就有可能获得自由获得尊严,获得生成与发展的可能性。这深度就不一样了,哲学不会简单地说人是两条腿走路的所以说,我觉得也不要怕难,实际上难才能调动你的思维去琢磨,一琢磨你就思考起来了。我记得胡塞尔说过,别人说他的书太难了,看不懂。他也说,我自己精力不集中的时候,自己也看不懂。连作者都这么说,因为这就是哲学的特点。这正像是绑着沙袋来跑步一样,实际上哲学锻炼人的思维正像是这样。

为什么古代的语言更生动呢?因为古代的语言感性东西比较多,比如说古代没有勇敢这个词,他就说像猛虎一样,像雄鹰一样,形象的东西比较多。但是人的知识除了感性,更重要的是理性。现代性怎么实现的?就是科学理论的突破造成的,因为理论是集约式的知识,这才获得了框架整个自然的普遍力量。所以说提高我们民族的理论构建能力,这也是我们书院的一个目标吧,在这方面要多做些工作。

问:像您刚才所说,哲学是要培养全面性的人才,我们要培养全才,是通过通识的教育方式,您刚才也强调说要融通贯通,这个“通”跟我们通识教育的“通”,它是不是有什么内在的联系?

答:对,通识教育,实际上我们说全人教育在现代社会也是不可能的,尽管理念上说全面发展,但我们每个人实际上都有自己的个性特点,有各自的工作、学各自的专业,而通识教育是立足作为一个人本身那些共同的东西,从这个意义上讲,它是通识的。因此,哲学教育在通识教育中占主要地位的,它最大的特点是什么呢?哲学教育是根基性的,是形而上学的,是基础性的。比如说美的问题,哲学提到美,谈到的是美的本质,美本身的问题,它和从音乐、美术、歌剧这些谈美就不一样,这些是从具体形式去表达,而哲学恰恰是从本质层面去理解。在这个意义上,它是更具有根基性的一种通识教育。

问:这个“形而上学”,您能具体讲讲吗?

答:这个形而上学,不是和辩证法对立的形而上学,而是“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哲学当然离不开器物,也离不开实践活动,但是哲学必须达到思维的层次,在思想中来把握这个时代、这个世界。形而上不是经验形态的知识,不是就事论事,而是探索事物背后发展的规律,从哪儿来,到哪儿去,现在在什么位置,未来可能到什么地方去,它是从这样一个角度去思考问题。

问:那我们哲学书院要进行这样的通识教育,为了达到这样的一个目标,在教学方式上是不是也得有所改变?

答:对,教学方式方面,我头几年写过篇文章,大概意思是“让哲学成为哲学”《关于哲学教育改革的若干思考》《北京师范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02年第3期。让哲学成为哲学是什么意思呢?因为哲学本质上不是知识,而是一种系统的反思性的批判性思维活动。哲学不是记住多少概念,记住多少词语就能学会的,因此我们的哲学教育就不能变成知识记忆型的教育,教师不能采取完全灌输式的,而应该是启发式的教育。因为哲学本来是关于思维的科学,而思维本身是最自由的,在这个意义上,老师要尽量启发大家自己思考,这比一般的教学更困难。灌输很容易,最困难的教学是让孩子自己思考起来,在前人基础上能有新的想法,能得到更深更新的理解,这是最难的。如果说仅仅是知识记忆,然后考试的时候,ABCD一选,实际上恰恰失去了哲学本身的涵义,如果我们把它变成教条,变成知识记忆,就失去了学习哲学的初心。哲学的使命是激活孩子们的思考,我经常说的一句话就是,我们阅读哲学,学习哲学,不是让别人思想装满我们的脑袋,把我们的头脑变成别人思想的跑马场,而是让别人的思想激活我们自己的思维,让我们在前人思想的基础上去前行和深化,这是哲学教育要达到的目的。

问:那激活的方式有什么?之前哲学书院老师在开备课座谈会时提出可以一种问题引导式的方式来激发学生探索的兴趣,您这边有没有好的经验,让我们再取点经?

答:我说老师在启发式教学方面要下力气,尤其以哲学的方式教哲学,这是比较困难的。这正像我过去在美国听一个教授说过的,读哲学要挑衅性阅读,我们书院可以采取这种方式。挑衅性阅读实际上就是质疑。我们尽管说致敬经典,但是也不要把经典当作圣经,那就不对了,而是要通过阅读经典,寻找我们思维新的支点。挑衅性阅读是说我既可以认可你这个著作里提到的很多东西,但是我也可以找出你仍然存在哪些问题,你思考不周严的地方,包括错误的地方。比如说康德曾经说过,我比柏拉图更理解柏拉图,那这就是一个挑衅性阅读啦,我能比柏拉图理解得更深,顺着他的思路,我可以得出更新颖的结论。包括亚里士多德也说过,我爱我师,我更爱真理。这都是哲学应该做的一些事情。因此我觉得我们千万不要把读经典变成一个像过去八股文对四书五经的解读方式。实际上读经典是为了让它有时代性,获得它的时代性价值。

问:是为了让它获得一种在现实中的适用性。刚刚是从老师教的方面说,其实教学是相互的,书院学生的学科背景都比较特殊,也比较复杂,对于来自理工科和艺术类的学生来书院学习,您有没有什么期待和建议?

答:说到期待。我觉得一个是要按照学哲学的规律啊,必须要学点哲学史,因为哲学史基本上可以了解人类思想发展的框架、脉络,然后在这个基础上读一些重点著作,可以根据自己的兴趣去读,而不一定是全部都读。我倒是建议学生根据自己的专业和个人体验,找到自己合适的重点学习的领域。比如说学艺术的,他就可以读些美学方面的著作,这样就更容易接受。而即使读同样的书,我也希望同学根据自己不同的学习经验,读出不同的内容。因为书本意义的生成不在于书本身,不是说书有一个形而上的东西在那儿等着大家获得同样的理解,实际上当每个人读这本书都能读出不同的东西来的时候,这书才真正发挥作用了。而且在这个意义上,我过去也说过,一个人两次不能读同一本书,因为你读第二遍的时候,你的思想结构已经和前一遍不一样了,你的理解会更深更广。年龄大的人在看书的时候他看出来的东西和他最初看到的东西是不一样的。他将自己的经历结合起来去思考。我希望咱们的学生能将哲学和他本身的专业、生活都结合起来,让哲学成为自己的一种能力。